暗恋7年以失败告终,我伤心出游,谁知校草

1

失恋第44天,我抛下写了2/3的毕业设计,推掉上了一半的英语班,带着自己的行李箱,一人踏上了毕业穷游的路。

前年毕业的学姐告诫过我,毕业季是告白季,也是失恋季,没太大的把握,就不要去找男神作死。当我孤身坐在浙江西塘的乌篷船上,抚着那张和周鹤唯一的合影时,心想前辈真是诚不我欺。

从高一到大四,我暗恋了周鹤整整七年。为了他我奋发逆袭,以为自己被知识和美貌武装得足够强大,还打算趁毕业前最后一次聚会找他告白。只是当捧着玫瑰的我前脚刚踏进包厢,他就和暧昧对象李晴晴公布了要共赴常青藤深造的消息。

本来场面已经够让人心碎,偏偏还有人不识好歹:“隋晗想得真周到,连道具都准备好了么?”

于是我的香槟玫瑰就这样到了周鹤手里,再转赠到了李晴晴手里,真是一副“为他人作嫁衣裳”的生动场景。

可再不服气,我也只能认命,谁叫李晴晴是校花,我只是系花?对于我和周鹤,校服是我们俩唯一的情侣装,毕业照是我们俩唯一的合影。

然而就在我伤春悲秋的当儿,这张唯一的合影也被西塘的风夺走,吹进了江水里。

我甩下背包就打算跳水去捡,却被一边撑船的大叔拦住,他说的是西塘方言,大意是劝我不要寻短见。只是当时我没想那么多,神经兮兮地还以为他这样抱着我是想吃我豆腐,就在我们两个人缠斗之际,一道行云流水的声线从旁边的游船里传了过来。

“同你合影的难道是莱昂纳多?值得你命都不要就去捡?”

那人趁着两船并行时轻松踏过甲板,一双纯白复刻球鞋出现在了我的眼里,这闷骚的气质我实在太熟悉,于是我顾不上形象大声咆哮:“顾桥,你良心喂狗了吗?没看到我正在这儿挣扎,也不帮我?!”

“良心喂你了。”顾桥好整以暇地倚在一边的船舷上,看着我继续和船夫周旋,等照片漂得没了影,他才操起一口吴侬软语和船夫大叔解释。

失恋可悲,怀旧更可悲,那张毕业照我保存了多个日夜,一度是我削尖脑袋向前冲的动力。只是直男癌晚期的顾桥不懂我的情怀,他把手机递给我,里面是他和好兄弟周鹤的各色合照。

“知道你喜欢他,怎么样,够你看的了吧?”

我挥开他的手:“不够。上面还有你,辣眼睛。”

大概是我出言不逊,他听罢冷哼了一声,便退到一边兀自观赏江景,江风拂动他如墨的鬓发,惹得周围有小女生不断偷瞄他挺拔颀长的背影。其实客观来说,这人气质和模样都还不错,在学校起码也和周鹤齐名,但我就是讨厌他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臭屁样。

“我的背上绣了花?”在我又开始伤怀时,顾桥忽地转过了身,丢来一个清清冷冷的眼神。我怀疑他背后一定是长了眼睛,面上却淡定地回答:“没绣花。我只是在想我是造了什么孽,旅个游竟然都和你搅在了一起!”

我不傻,四年来我们相看两生厌,我不至于自作多情地怀疑他是在跟踪我。游船在这几分钟已经靠岸,登上码头的顾桥转身把手伸过来:“如果我说我是怕你失恋想不开,所以才跟过来,你信不信?”

我闻言一个趔趄,差点儿没栽进江里,他用食指顶了顶棒球帽檐:“别当真,我只是在准备毕业摄影展,出来采风取材而已。”

我们的相遇总是猝不及防,如同我们的分离。等我成功上岸,还想再同他说些什么时,他已经转身,消失在了青瓦白墙下的人海里。

算了,这样的分别,我早该习惯。

2

踏上穷游路之前,我身上一共块,踏上穷游路之后,我身上一共0块。

我是一路半工半游走过来的。按设计好的路线和备好的攻略,再加上攒了多年一下爆发的运气,基本上没遇到黑店、黑车,尤其感人的是那些愿意临时雇佣我的老板。当每次领到和正式工相差无几的工资时,我脑海里就开始自动回放《天下相亲与相爱》。

“天下相亲与相爱,动身千里外,心自成一脉……”

火车启动时世界喧嚣一片,我咬着鸡翅打开了王力宏和容祖儿的春晚演唱视频。下一站是婺源,中途要在瓷都景德镇转车。我正考虑要不要淘点儿瓷器带回去当纪念品,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忽然敲了敲床板。

“女士,有没有人说过,你耳机漏音?”

我怔了怔,啃了一半的鸡翅也被吓掉。当我爬下卧铺时,那个人也刚好翻身掀开了眼罩。

果然,又是顾桥。

相比我的讶异,他要从容许多。上铺空间逼仄狭窄,衬着高大的顾桥怎么看怎么憋屈。我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做无辜状:“我穷啊,只买得起九块一副的耳机。”

顾桥疲倦地揉了揉眉心,把自己的耳麦递了过来:“竟然还看年的春晚,你品位倒挺清奇的。”

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:“这叫情怀。”

火车经过隧道,空间霎时一片幽暗。我躺回去却再也不能专心地看春晚了,上面的顾桥很安静,但Kindle透出的微光告诉我,他还醒着。

幽暗的空间里,他的呼吸被我的感官放大,我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柔软的心绪。

“顾大少爷,难得清闲,陪我聊聊天呗。”我敲了敲床板,“你怎么也沦落到要坐火车?”

我坐火车是为了节约经费,但他又是为了什么?绿皮火车已冲出了隧道,光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,我听见他淡淡的声音:“这叫情怀。”

傻子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敷衍。我戴上耳机无聊地翻了个身,光影交错间,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在梦里我回到十六岁的光景,是初遇周鹤时的画面。漫天大雪纷纷扬扬,大厦边的屏幕上正播放着王力宏和容祖儿在春晚合唱的歌曲。医院赶,少年瘦削的脊背,温暖的指尖,这样亲密的接触,自初遇后,只能出现在梦里。

铃声准时响起,我起身回看了空荡荡的上铺一眼,开始惆怅起来,顾桥这块的耳麦啊,难道就这样送我了?

我来婺源是为了鸳鸯湖。在协会替周鹤打杂时,我总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的喜好。他曾说以后有了女友,一定要带她去湖畔的月老祠拜天地。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说给一旁的李晴晴听,只欢天喜地地把婺源列为毕业游的必去地,现在想想,自己原来是无意间做了他俩的助攻。

“美女,你一个人?”当我观赏祠门前那把巨型铜锁时,一个男生凑到我身边,自以为风流无限地朝我放电,“想不想同我去找找钥匙?不是开这把锁的钥匙哦。”

我的真命求而不得,烂桃花倒是多,那人俯身还想朝我说些什么,一只修长的手臂忽然直插过来。

“开你心锁的钥匙吗?她也没有。”顾桥左手抱着三脚架,右手搂着我,“她已经有我的了,但如果你硬想要,我不介意给。”

孽缘要来,真是城墙都挡不住。

男孩一下绿了脸,看着他悻悻的背影,我故意绷起脸:“你干嘛坏我好事?”

顾桥瞥了我一眼,并不拆穿,只支起三脚架开始拍摄。那把铜锁周遭的链条挂满了游人的同心锁,刻着的情话一句比一句肉麻。我犹豫再三,从背包里掏出了把硕大无比的防盗锁,上面刻着我和周鹤的名字。

顾桥从镜头前直起腰,表情不可置信:“你……不怕周鹤和李晴晴看到?”

我在他犹疑的目光里转身走向了垃圾桶,丢下防盗锁的一瞬,我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:“本来不怕,现在怕了。”

顾桥开始打量我,眼神就像在看物理论文和相机一样专注。我被看得耳热,只好伸手搡了一下他的肩。

“你从哪里来,又到哪里去?如果同路,要不要……一起?”

3

经过对比,我发现顾桥的旅拍路线和我的穷游路线惊人的一致。

我们在婺源待了三天,住的是同一间客栈。因为旅游经费短缺,我和老板商量,让我帮忙换洗客房的被单。房门一扇扇敲过去,终于轮到了顾桥,只是开门时他有些慌乱,我忍不住好奇地瞟了眼他的身后,只看到床边的一本相册:

“折腾这么久,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。”

顾桥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:“这种凋敝的客房能当藏娇的金屋吗?藏你还差不多。”

在我喷火的目光里,他收起了相册。当我换床单时,他就无所事事地双臂环抱在一旁观看,我有些愤懑:“帮把手啊!”

他纹丝不动:“我是顾客,你是侍者,要我帮把手,好像没道理。”

他这话着实气人,我只好自力更生,铺开的床单在阳光下扬起一片轻尘,我听到身后传来相机“咔嚓”一声。

顾桥摊了摊手:“挺岁月静好的,你不觉得吗?”没等我为这句似是而非的夸奖欣喜,他又说,“照片洗好了我送给你,你平日那么彪悍,这一幕得好好珍藏。”

我想我大概是脑子坏掉了,才会主动提出要和他一同上路。

婺源最美的是三月份的油菜花田,五月并非旅游旺季。和顾桥并肩走在光秃秃的田埂上时,我不免有些遗憾,毕竟以他的摄影水准,应该有极美的风景作底衬。

他倒很释然:“其实出游我更喜欢淡季,旺季出游只能看人头,那我还不如去天桥。很多韵味需要安静细致地去品,风景是,人也是。”

我闻言回身看他,他顿住脚步垂眸看我。顾桥的眼睛生得好,安静时深邃广袤得像汪洋大海,以前没注意,现在我看得一时入了迷,脑中渐渐浮现起了我们初遇的片段。

初遇也是因为周鹤。那时在得知他参加了摄影协会后,我绞尽脑汁地想通过招新,还买了台单反专门跑到教学楼天台学习拍夜景,只是夜景没拍到,倒是拍到了令人吃惊的画面。

天台上有个小型水塔,抽水时声势浩大。而抽满水后,这一头捣鼓镜头的我就很警觉地听到了那一头的墙角发出的声音。

场面很劲爆,被男生制住的女生正梨花带雨地挣扎,正气凛然的我当即拨打了。人民公仆效率奇高,很快就赶到现场逮走了人。身在暗处的我还以为自己能深藏功与名,但协会招新开始后,我的噩梦也开始了。

那个在天台上人模狗样的男生和传闻里才华横溢的顾桥会长,竟是同一个人!

学员的摄影作品是被投影到大屏幕上播放的,可我忘了清理单反内存,在一系列平平无奇的照片滑过后,那些不留心拍下的天台照片就跳了出来。

在社员的惊呼声里,我以为自己铁定会被淘汰,结果顾桥却破例让我晋了级。时隔四年,我依旧记得他起身看向我的那个眼神,深邃得像能溺死人的汪洋。而此后,我掀开了打杂生涯的新篇章。

如果我是为正义献身,倒也无大碍,但不久真相大白,那个女生只是告白被拒没控制好情绪,顾桥制住她,纯粹是怕她一时想不开……

“其实那时也不能全怪你,”往事实在不堪回首,顾桥看着尴尬得眼神都不知如何安放的我,破天荒地没有嘲讽,“如果我早点儿解释清楚就好了,也不至于让你……”

他顿了顿,像是想起什么,没有继续往下说。

是啊,这世上没有如果,没有假如,没有早知道。

但有相逢未晚,有亡羊补牢。

4

离开婺源后,我和顾桥走上了西北大环线。

这回终于不是偶遇,而是堂堂正正的比肩而行。青海湖是穷游者的天堂,我早就心向往之,只是从前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胆。顾桥选的是K号列车,直达西安再转车。我觉得这个数字对于我这种失恋者来说真是把有毒的狗粮,,爱死你,怎么念怎么不痛快。

火车上水乡至黄土的风景如流,我开始有了痛的领悟。

“不就是五年暗恋无疾而终吗?我干嘛非要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在这里矫情啊……”

高原反应发作时,我躺在卧铺上感觉奄奄一息。我以为我的喜欢很强大,结果因为这么一个小挫折就轻易缴了械。

从昨晚到现在,顾桥被我吵得不耐烦,他难得好脾气地给我喂了红景天:“早叫你提前一个礼拜吃,这样会舒服点儿。”

我摇头不肯吞他送过来的胶囊:“不不不,权威早说了,这玩意儿没用处。”

顾桥又摆出他那种轻侮的笑容:“信什么权威,现在骗骗自己不好吗?”

我懂他的言下之意:反正之前我单恋也骗得自己够久了,这种自欺欺人的功夫该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发挥作用了。

要是以往,我肯定能不打草稿扔出一溜辩词,而现在,看着他被车厢灯光晕染得温柔的侧脸,我一时竟有些无言。

到达青海湖时我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。五月的青海湖萧瑟未褪,和蓝天互相辉映,像是一片无垠的汪洋,天地间偶有飞鸟斜飞过去,美得很凛冽。

彼时我裹了件向青旅老板借的军大衣在湖边徘徊装文艺,摄影的顾桥忍不住吐槽:“我麻烦你别抢镜好吗?你要穿着长裙倒还可以入镜,但……这样真的很不搭调!”

旁边还有几个自驾游的小团队,当中的姑娘似乎想找顾桥搭讪,听到他这种凶狠的语气便立马瑟缩了回去。开车回旅馆时,我把总结出来的宝贵结论同顾桥分享:“我终于知道你这些年为什么还打着光棍了。”

他正专注地开车,闻言挑了挑眉毛: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你嘴太毒,妹子们怕和你说话会被毒死。”

顾桥难得没生气,甚至还微微挑起了唇角,他自后视镜瞄了我一眼:“所以我一直想找个和我一样的,以毒攻毒。”

这话挺正常,但看着我说就不怎么正常。良久,他没有再言语,我也不敢再搭腔。这里头有什么东西错了,我暂时还摸不清。

那天夜空出奇得清朗,很多青旅住客都在草原上扎了个帐篷观赏星空,从前我不觉得米的海拔能让我再靠近星星多少,毕竟它们隔着遥不可及的光年距离,直到亲眼看见,才知道“手可摘星辰”并非是浮夸。

夜里气温更低,甚至下了一层细雪,顾桥绅士地又给我披了件军大衣,我有些感慨:“如果换成狐衾貂裘,那就浪漫了。”

“狐和貂可不觉得。”

顾桥坐在一边的小马扎上看着浩瀚的星空,开始给我普及皮草背后的血腥知识。我听得心惊胆战,却发现他这回两手空空,竟然没带任何摄影器材。

“这么好看的风景,你不打算拍下来?”

“就是因为太好看,所以想抛开镜头,专心地用眼睛去观赏,去铭记。”

寒风凛凛,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银河流淌,我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。

“顾桥,你不好奇,我为什么对周鹤这么执着?”

“好奇,但请不要告诉我。”顾桥垂下眼,半晌,他忽地抬手,捂住我欲言又止的嘴,“隋晗,你装了那么久的傻,如果可以,请继续装下去。”

我明白,他有属于他的骄傲。谁叫我们都是普通人。对于意外的情绪完全不可自控,所以在知道故事结局的前提下,最好的办法,就是掩藏。

5

在青海待的第四天,顾桥被他相邻房间的姑娘告白了。

姑娘叫赵敏,与《倚天屠龙记》里那个敢爱敢恨的赵敏,名字像,性格也像。我想起前几天对于顾桥单身狗的挖苦就觉得讽刺,没想到这话才放出来几天,他竟然就要脱单。

赵敏挽着他的手,笑容像青海湖水一般纯净,她说她和顾桥是因为在旅馆深夜共饮时相识的,我的八卦心立马膨胀起来。

“你什么时候喝了酒?竟然没带上我!”我扭头痛心地质问顾桥,“未免太不够意思了。”

他正在浏览相机里的照片,闻言抬起眼皮打量了我一眼:“老板的青稞酒太烈,你女孩家家的受不了。”

没等我反驳,一边的赵敏就跳了起来:“那你的意思是,我不是女孩咯?”

啧,才认识多久就开始打情骂俏了。长久以来,在我的印象里,顾桥是个慢热的人,这回定是遇到了真爱,所以才会如此放飞自我。

那天顾桥去日月山摄影,赵敏也跟了过去。我不想卡在两人中间受煎熬,就找了个借口留在旅馆,等他们走后,也向老板要了一坛青稞酒。

老板的酒有个名字,唤作“玉珠”,相传是古部落首领吐延的妻子。他于万马千军里救下她,她答应他若得报家仇便委身下嫁,此后每逢他离家出征,她便埋下一坛青稞酒。他战死后,她将酒尽倾江海,用酒坛碎片割破手腕为他殉葬。

老板的嗓音简直像催眠,加上我酒量不好,听了一半便趴在楼梯扶手边胡言乱语:“我一点儿也不羡慕玉珠,爱得这么决绝疯狂,新世纪女青年怎么可能只凭一个爱字生存呢?”

对面的人沉默了一瞬,话里含笑:“你也知道?”

西风透过窗棂的缝隙蹿进来,吹散了一半酒意,我瞪大眼睛看他:“老板,你还会七十二变吗?”

顾桥有些无奈。他不由分说地把我背到背上,慢腾腾地往房间走:“我早就回来了,你没发现?隋晗,你什么时候能腾出心多注意注意旁人。”

我没有回答他,只是问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:“顾桥,我是不是挺任性、挺疯癫的?”

他略带鄙夷地嗤笑了一声:“有自知之明,还算有救。”见我沉默,顾桥又转了口,“不过你程度也还一般,这条路上多的是为信仰疯癫的人。”

他向我提起了自己。顾桥中考时是市状元,那时他执意念警校,顾父不肯,他就赌气背上背包走上了川藏线。那年顾桥刚满十六,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穷游川藏听起来浪漫,但他被黑店坑得半死,最后身无分文的他是被警察送回去的。

“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,原来你是作死界的鼻祖。”我听后有点儿揪心,不由得收紧了揽住他脖颈的手,“看不出啊,看不出。”

钥匙转开房门,顾桥给我脱下鞋,又拿起被子裹了过来。临出门前,我才听到他近乎呢喃地回答:“隋晗,你看不出的,多了去了。”

6

之后的旅程,我们是和赵敏所组的车队走下去的。

几天后我才知道看上去天真稚气的她其实比我们还大三岁,是个网络写手,自由自在,四海为家,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拉萨。

去拉萨的路上,我又开始起高原反应,这回比之前要严重许多,半夜醒来头痛欲裂,昨天的午饭都能吐出来。赵敏抚着我的背,试探性地问:“你要不要……先回去?”

我瞄了旁边的顾桥一眼,不知为何就坚定了当电灯泡的决心:“自己选择的路,跪着也要走完!”

最后没有跪着走完,因为全程我要么是躺在车上,要么是趴在顾桥背上。中途我曾经想过要打退堂鼓,毕竟我的初心是为了放松心情,瞎逞能成为别人的负累,我十分羞愧。

身前的顾桥却不让:“你这只是轻度症状,不出三天就会好转,你好意思让我白白背你走这么久吗!”

算了,他不嫌我重,我还矫情什么。他料得也没错,两天后我又开始生龙活虎,当时车队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达孜。一入夜这片土地便开始了躁动,迎来了大群聚集在雪山下举办篝火晚会的游客。

晚会上有段古朴的藏戏。其实我没什么艺术细胞,并不多会欣赏美,所以入了摄影协会后,一直没什么好作品拿得出手。记得那时有人提议劝退我这个花瓶,而作为会长的顾桥是怎么回答来着?

“劝退不用,干脆就留着她,好好当花瓶吧。”

就这样,我在摄影模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。我甚至怀疑,周鹤对我不感冒的原因,这个占了很大一部分。他曾当众说过,他爱的是和他兴趣相投、能产生灵魂共鸣的女孩。那么一个温润清雅且文艺感爆棚的男生,会看上我这种扛着水桶上五楼都不喘气的女汉子吗?

一边的顾桥摇了摇头:“会的。”见我眼中燃起希望,他偏了头。而赵敏便凑过来接话:“在我的小说里就会。”

看他们一唱一和,我有点儿烦躁。

藏戏表演完后,驴友们开始合掌祈福。我把写着愿望的字条扔进火堆,看着它一点儿点儿燃烧成烬,赵敏脸上写满好奇:“人家祈福是把愿望写在天灯上或挂树上,你烧了它又是哪种仪式?”

我淡淡地答:“这不是什么仪式,只是为了让那个世界的母亲看到。”

我最大的缺点,就是离别时习惯默默无闻,不爱说再见。人的一生总在阴晴圆缺,而我的人生自母亲离开后,很少圆满过。

我十四岁时过得鸡飞狗跳,主要是因为我母亲做了些错事,传到学校后,学校的流言蜚语更是压得我喘不过气。中考那天,我和母亲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出,就在当天,我接到了她发生车祸的消息。

她寻我寻得心焦,以为那个横穿马路的鲁莽少女是我。濒死前父亲代她签署了器官捐献书,因为她觉得,用这种方式赎罪,会让我好过些。

可我一点儿也不好过。

我以为说完这些,自己会大哭一场,但在广袤的雪山草原上,我的心湖出奇的平静。赵敏和顾桥良久没有出声,这种缄默一直到回到帐篷前才被打破。

赵敏抱着睡袋挤了进来,她说怕我深夜寂寞所以才强行要与我同住,嘴里却源源不断地往外蹦鸡汤段子。

我了解她的好意,刚想劝她停嘴,她却忽然转变了态度。

“隋晗,你要知道,我不是一个话多的人,在我看来,你应该已经放下了。”赵敏犹豫了几秒,还是开口说,“那些鸡汤不是我的原创。是另一个人,他太在意你。”

只这一句,她便沉默下去,而我的心在黑暗里,却炸出了一大片斑斓的烟花。

7

两天后,我们到达了拉萨的八角街。

八角街边的古寺远近闻名,但名气更盛的是街上琳琅满目的小摊。我很庆幸我正穷得叮当响,否则光是买那些手工艺品,我就得剁手。

午饭是在玛吉阿米酒馆解决的,据说此处是仓央嘉措的秘宫。藏语里,玛吉阿米的意思是“未嫁的娇娘”,也是他爱而不得的终身遗憾。赵敏介绍这些时,抹了一把辛酸泪:“想当年,我的处女作就取材于此,只不过扑了街。”

我还没开口,身边的顾桥便出声抚慰:“仅凭一作就赚得洛阳纸贵的人有几个,J.K.罗琳不也被退了十几次稿,才出版了《哈利·波特》吗?”

他鲜少用这种柔和的语气安慰别人,赵敏要比我幸运。看着他们相视而笑,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。

最后一站是布达拉。

此时已近五月的尾声,离我出发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。走过转经路的时候,我听到赵敏问顾桥,接下来,要不要和她一起走。

“你想看月牙泉还是鸣沙山?我都可以给你当导游哦!”赵敏开始循循善诱,“我一定能帮你圆满完成毕业摄影。”

顾桥没有回答,只是看向了我。我连忙挥手:“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,浪也浪完了,是时候回去了。”

既然迟早要说再见,于我,早和晚并无多大分别。

宫内风景比我想象中的恢宏太多,万转梵音交织着,仿佛真有三千诸佛亲临眼前。其实我并不想继续当他们的电灯泡,但宫内布局太大,没有熟人领着,我转一天都寻不到出口。

前头的顾桥和赵敏正在谈论藏史传说,见我老是跟不上,他回头解开手上长长的檀木珠子递了过来:“牵着。”

我不明所以,他不耐烦地催促:“请速度快点儿,谁不知道你是路痴,还想让我再找你一次吗!”

他大概是想起了首回摄影协会出游的场景。那时我们拼团去了普陀山进行拍摄,回程的路上,周鹤说相机落在了寺里,当时我义无反顾地替他上山去找,结果却迷了路,奔波了一下午的我又累又饿,最后是顾桥及时出现带我走出了迷宫一般的寺院,他举着冰糖葫芦出现的那一刻,我忍不住跳起来高呼:“爱死你了啊,顾桥!”

那时他微微红了耳根,我追问不止,他的神色便肃然起来:“隋晗,你以后,不要轻易对我说‘爱’这个字。”

也是那一刻,我恍惚觉得,眼前的顾桥,是和我一样的人。

离开布达拉宫后,我和顾桥便分道扬镳了。接下来的路,他有见多识广且热情可爱的赵敏陪着,而我还要回去继续接受生活的宰割。

启程那天我起得很早,凌晨五点,天边还散着零碎的星子。在顾桥的房门前,我踌躇了很久,却最终没有敲门道别,万一他有起床气怎么办?我不敢冒险。

回去走的是滇藏线,因为我还想顺路去一趟大理。租车的司机看着十分和蔼,同行拼车的还有另外一对情侣。

本来一路相安无事,但中途这对情侣因为一点儿小事发生了口角,女生嚷着要下车,男生便只好追了出去。那天下午我和司机大叔在冷风里等了两个小时,始终不见他们的人影,后知后觉的我,终于被寒风吹醒了。

那两个人,大概是逃单了……

任凭我怎么哀求,司机都无动于衷,他蛮横地抢走我的背包,踩下油门绝尘而去。一路顺风顺水的我,终于尝到了穷游的苦头。

五月末的滇藏线气候无常,不远处黑云滚滚压顶,我孤身站在一目千里的旷野上,望着无限延伸的公路,忽然放声哭了起来。

被同学丢石子的时候我没有哭,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哭,父亲再婚的时候我没有哭,周鹤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哭,可现在,我怎么就哭了呢?

大雨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,拍打得我肌肤生疼,滇藏线人烟稀少,仿佛这世界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。我迷迷糊糊地走着,视野随着夜幕的降临越来越暗,正当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,身后一束强光照了过来,汽笛乍鸣。

我吓了一大跳,腿不争气地一软,便栽进一个散发着薄荷香味的怀抱里,那人咬了咬牙,终究是把我拦腰抱了起来。

“隋晗,你又欠了我一笔,以后怎么还?”(小说名:《毕业穷游碰到的那个小哥哥》,作者:段风寻。来自:每天读点故事,看更多精彩内容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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