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黑暗无助的青春里，林昕让李红月看见了活着的希望。当裂缝里照进阳光，你是否也会试图不顾一切将它抓住？你是否又害怕被阳光的温度灼伤？身份带来了羁绊，也带来了约束。李红月要多努力才能用表面的风平浪静来遮掩心底的风起云涌？
“谢谢您，林老师。”
“吾恋卿卿神色佳，霜叶红于二月花。”最终成了林昕的执念，李红月的答案，许子妍的秘密。
1
李红月打小就不喜欢她自己的名字。又土又难听。每一次别人叫她的名字，都像是在对她公开处刑。
她不喜欢上课，上课老师会点她的名字，她回答不上来，会被说脑子像光盘，啥也没有。
她也不喜欢看电视，电视里说红月的时候狼人会变身，红月的时候会招鬼。
她更不喜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。他们会问，你为什么叫李红月不叫李白月，李黄月呀。她哪知道，她也回答不上来，只能愣愣的看着他们哄笑一团，指着她说傻子。
她还不喜欢妈妈。她问妈妈，爸爸在哪，妈妈不仅不回答她还会一边打她一边骂她白眼狼。她实在是搞不明白，这个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。她也问过妈妈她为什么叫红月，妈妈说小孩子哪来那么多为什么，大人取什么名字就该叫什么名字。
李红月一天天长大，独自一个人长大。
“教育局就知道骗钱。非得念九年干什么用！女孩子认的字不睁眼瞎不就好了？”李兰香如是说道。
居委会和派出所的人可怜地看着李红月。李红月天真的笑笑，心里想着给大家添麻烦可真不好意思。
当然，她还是去念了初中，李红月成绩很差，但是她很喜欢上学。因为语文林老师第一节课就夸了她的名字：李红月，霜叶红于二月花。充满了生机。
这个林老师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，斯斯文文地戴着金丝眼睛。李红月很喜欢他。不是学生对老师的那种喜欢，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。
李红月的语文成绩一天天有了起色，当她以年级总分最后一名的成绩拿下了语文学科的第一时，办公室老师都笑林老师，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，学生都学的快些。
李红月在数学老师那抿着嘴笑，小脸通红通红的，像夏天傍晚的火烧云。
林老师很喜欢李红月的文笔，一方面更加紧盯着红月的语文，也鼓励着她学好其他门。
“好好学习，考上a大，你可就是我的直系学妹了。”林老师笑吟吟看着李红月，这小丫头，性子太内向了。
初中平平淡淡的毕业了，中考红月考得很好，分数超过重点好几十分。李兰香不同意。
“我是不会出一分钱的。”
“不用你的钱。”红月第一次违抗了妈妈的话。她太想上高中了，她想做林老师的学妹和……
红月暑假没完没了的做着兼职，终于攒够了一学期的学费。高中三年如白驹过隙，一晃就毕了业。红月的分高了a大很多，班主任建议她报别的，她还是固执地填了a。
李红月觉得妈妈一定是讨厌自己的。邻居都来道贺的时候，妈妈却皮笑肉不笑地敷衍着。她家也没有升学酒席，妈妈甚至，撕掉了她的录取通知书。
她看着撕成碎片的通知书，没有歇斯底里，没有哭闹，只是安安静静的一块一块把碎片拼了起来。她花了一个晚上，还是有一块没有拼上。
录取通知书上有一个指甲盖大的窟窿，李红月的心里也有一个窟窿。十几年的委屈让龟裂的纸片汇成一条江河，她丢下一句“我再也不会回来了”，便夺门而出。
她身上仅剩的一块钱，还是前天她在路上捡的。她用这一块钱给林老师打了电话。
六年了，她就这样一个朋友。唯一一个记得住电话，说得上话的……朋友？
她简单陈述了一下事情经过，林老师说，不打紧。有办法的。无地可去可以去他家。林老师依旧单身，只是如今有了自己的小公寓，日子过得还算滋润。
李红月就这样住在了林老师家。邻居问起，林老师就笑眯眯地说这是他的表妹，高考完了过来玩的。
林老师说的坦荡，李红月住的却不是那么安心。她很内疚。自己的事，却麻烦了别人。她更加勤快地收拾着家务，还托林老师给她找份暑假工。
林老师知道这姑娘的窘境和好意，给她找了一份管吃管住的工作。工资不高，却能养活她自己。
拿到工资的第一时间，李红月请林老师吃了顿饭。算是答谢林老师的帮助。
她还是没有回家。她无法原谅那个被称之为母亲的人。
李红月除了上学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消息，就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。李兰香看到消息的时候，啐了一口，晚上却再也没有吃过安眠药。
2
李红月好像重新活了。这是个全新的环境，她有了全新的生活，就是累了一些，所有空余的时间她只想留给枕头。
她和过去之间只剩一个还和她保持着不算热络的联系的林老师。
所有闲暇时间，她全部用在了兼职上。寝室，是她临时休息的地方，室友的名字一年了还没认全过。她像一只刺猬，蜷缩在角落，害怕扎到别人，也害怕被人打扰。
室友还是发现了她的窘境。谁也没有多说什么，就是请吃饭的频率大了很多。就连平时嘴最毒的阿瑶，也会故意说，我微博中奖啦，请大家吃饭。
李红月一开始是拒绝的，可是十几年了，还从来没有人在受了她冷脸之后不生气的，她心里有些内疚，在拒绝两次之后，还是坐在了火锅着桌上。而寝室的卫生再也没让其他人费心过。
时间慢慢晃悠着，她和室友们终于熟络了起来，她们也才知道，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，原来有这样一颗滚烫的心。
她们都劝她向林老师告白。但是她不敢。十岁的差距，身份的悬殊，她是真的不敢。
只是逢年过节，她送他的礼物越来越费尽心思。她有时候会幻想，林老师要是跟自己表白，她就答应，不管林老师家里有什么阻碍，她都可以扛得下去。可是她等啊等，林老师结婚了。
林老师结婚的时候，她兼职走不开。她还是有模有样地给他发了五百的红包。林老师退了她四百，告诉她心意他领了，可是他更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。
新娘真的很好看。至少比她好看。眉眼弯弯文静贤淑的样子和林老师真的很搭。
她叹了一口气，在林老师的朋友圈下打下一行字：郎才女貌，佳偶天成。八年的喜欢，八年的欢喜，就在发送的瞬间化为灰烬。
这是第二次李红月请室友们吃饭。第一次是奖学金到账，终于可以请室友们吃一顿表示感谢了。而这一次，她想喝酒。
李红月两杯江小白下肚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让室友们惊为天人，刚刚大二的她们哪经过这场面，纷纷拜倒叫大佬。嬉笑间，李红月的手机响了。李红月的脸突然转阴，黑得让室友们都噤了声。
“李兰香没了。我要回家一趟。”
室友们当然知道李兰香是谁。谁都想说些什么，可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一滴泪珠，落在了大理石的桌面上。阿瑶轻轻抱住李红月，轻抚她的后背，将李红月的头环进胸口。一时间竟也红了眼眶。其他四人手忙脚乱地掏着面巾纸，也都泪眼汪汪。
服务员看着哭作一团的六个人，有些好笑，现在的女大学生，真的是奇奇怪怪。
再次踏上这个熟悉的小镇时，李红月恍若隔世。三年了。不知道这个小镇是否还记得她？
三年了，这是她第一次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。她本来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回击那蛮横近乎无理的女人，却没想到，那年的电话联系竟成了最后一句话。
3
李红月赶回家的时候，李兰香已经安静地躺在水晶棺里。说实话，李兰香安静的时候是挺优雅的，眉眼间暴戾褪去，那张脸不说倾国倾城，却也不输当下一些整容脸的网红。
而李红月也第一次看了自己的外公外婆和舅舅。两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木愣愣地跪在棺材前，涕泗横流。
李红月向来没有感受过亲情，也不懂如何和这血缘上的外公外婆交流，只会递杯水，送张面巾纸的笨拙地照顾着他们。
老太太低声说着什么，可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，李红月听不明白。
老头老太太固执地要陪女儿走过最后一程，李红月觉得有些好笑——活着的时候不陪，死了在这追忆？
李兰香的后事是李兰远一手操办的，让她至少体面地走过了生命的尾声。
李红月无事可干，在舅舅的建议下，整理起了母亲的遗物。
可能是报复心理作祟，李红月第一个打开的是她摸都摸不得的那个红色小箱子。
这个箱子应该对李兰香很重要。否则也不会花了近一个钟头，才在枕头芯里摸到了钥匙。
箱子里有很多李兰香年轻时候的照片。那些独照上的女子是那样明媚，笑起来是李红月从未见过的样子。
而有张合照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。眉眼清秀的她挽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，她笑靥如花倚在他的肩上，幸福之感溢于言表。难道这就是李兰香不愿意提起的男人——自己的父亲？
李红月摇摇头，这都不重要了，反正，她也从未得到过父爱，父亲是谁重要吗？她将照片整理好放在一边，拾起了剪报。
“强奸案”三个字赫然在目，李红月的呼吸都重了很多，因为她看见主人公的名字是她的母亲。整个案件就像各种普法节目里出现的那样没有新意。街头小混混看见花季少女，精虫上脑，侮辱了女方。
和其他案件哭哭啼啼的主人公不同的是，李兰香第一时间取证将小混混送入了大牢。看起来大快人心，恶有恶报。可那本泛黄的日记却看得李红月心惊肉跳。
李兰香的父母觉得自己女儿丢人，本来是打算让女儿嫁人私了的，可是李兰香心高气傲，多方求助后，终于打赢了官司。
官司是赢了，可是李兰香却失了人心。所有认识的人都在嘲讽她，挖苦她，她一度想自我了断。她自杀了三次都被父母救下之后，她决意要换个地方好好生活。
就在她觉得前路光芒万丈自己可以重来的时候、大学通知书到的那个晚上，她发现自己怀孕了。本来打算偷摸摸打掉孩子，医生却告诉她她身体太弱，打胎有风险。
是的，那个想打掉却打不掉的孩子，就是她李红月。李兰香为她取名红月，也是觉得红月乃大凶之兆。
李红月就是我的灾难。我一生的灾难。李兰香在日记中如是写道。
后面的故事同样很烂俗，李兰香刚刚处上的男朋友抛弃了她，在家里生完孩子一年之后，悄摸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。
李红月瘫倒在地上，有些好笑。她想了无数个结果，却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。
她有好多话想说，拿起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又删掉，最后，还是打给了林老师。
“怎么了？”林老师的声音还似两年前那边和煦而温暖。
“事情的错对是绝对的吗？”李红月的声音很轻，她的心突然空了好多，却堵着难受。就像吃坏了肚子那样的难受。
“当然不是。世界不是非黑即白，人也一样。李红月，你还好吗？”林老师愣了一瞬，还是回答了李红月的问题。他心里感知到，李红月现在并不好。
“我没事，老师。谢谢林老师。”李红月笑着笑着，眼泪从脸颊划过。
“嘟嘟嘟……”挂断提示音提示了好久，林老师才回过神。久久，客厅里传来一声叹息。
李兰香无法面对她的父母，李红月也无法面对这对老人。不知这二十余年的岁月里，他们是否也会想起远方，也有个曾经为之骄傲的女儿呢？
李红月不知道他们是否找过李兰香，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后悔过，过往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，斯人已逝，原谅，并不是她的事。
李兰香的墓地位置很偏，视野却很好，可以窥见整个城市。这是李红月特地为她挑的地方。这是个没有李兰香过往的城市，她应该很喜欢。
李红月继续上着学，她觉得每一天都很珍贵。那天，她看见那份陈旧的被撕碎得又拼好的录取通知书，竟然也是a大的。
李红月如今已经成为一名白领，她拥有了自己的小公寓，不大却很有安全感。马上奔三了，却还是单着。那群室友都已经结婚生子，她不是不羡慕，只是她觉得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。既然无法给予别人回应，那就杜绝开始。
她的朋友不多，五个室友就是她的全部。大家忙里偷空聚一聚，才恍若当年。
两瓶江小白下肚，大家又嬉闹起来，一如当年。只是如今的她们，都经过社会的毒打，一杯白酒还是不在话下。
大家嬉闹着，李红月的手机又突然响起。这次是陌生的号码。大家都舒了一口气。
“喂？”李红月听了电话，一分钟后泪流满面。
“月月，咋了这是？”其余五人都慌了。
“没事，今个高兴，我请客。”李红月擦擦眼泪，分别给姐几个夹了菜。
书房里，许子妍听着嘟嘟嘟的忙音有些不知所措。她刚刚就问了一句，你是林昕的前女友吗？就被挂了电话。
子妍叉掉了电脑那个隐藏的相册，又放好了林昕的笔记本，她轻笑一声。过去的，就让他过去好了。
只是如今，她已经忘不了扉页那句话：吾恋卿卿神色佳，霜叶红于二月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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