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相册异化,或时间秩序的重置澎湃新

自称“业余选手”的瞿凯伦擅长用手中的相机捕捉寻常生活中充满戏剧张力的瞬间,且手法“生猛”,呈现了一个又一个他个人城市生活经验里的“隐秘的角落”。90后上海青年作家三三说,这组照片似是从时间乱流中切下的横截面,它凭借瞬间的异化,来超越时间的约束。它们好像并不致力于解开城市的各色谜题,反倒设置了一个和上海相关的密码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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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性之城-8异化,或时间秩序的重置此时夜已抵达一种平衡状态,云在青红底片上浮移,缓慢、柔和。这座城市出梅不久,暑气正四下生长。到夜里,破碎的灯光从千万扇窗户中溢出,衬着楼下独属于夏日的噪音,使人不禁失焦。

我反复翻阅你拍摄的照片,试图将它们分类:日与夜,室内与室外,人物与空景;或者仰仗一些更抽象的标准,例如在场感的远与近,意象色彩的深与浅。但归纳逻辑并不能引领我往前一步,相反,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种距离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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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性之城-17这组照片似是从时间乱流中切下的横截面,它凭借瞬间的异化,来超越时间的约束。实际上,“跨时间”暗含着对观众的要求——即观众需具备连续的、从时间中获得的背景经验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这组照片好像并不致力于解开城市的各色谜题,反倒设置了一个和上海相关的密码。人们也许很容易止步于魔幻的障眼法,但那些对“上海精神”有默契的人,便能翻越圈套触及内核。今天下午,我因赴约之故搭乘地铁。十二号线,用以自注的颜色是墨绿,二零一三才开通,算来不过七年时间。地铁在黑暗中穿行,隧道两侧,电子广告屏间隔闪烁。车厢里乘客稀少,这半年来风声鹤唳,每张脸都顺从地藏在口罩后面。这多有意思,口罩使我们的具体身份模糊化,同时标注出我们当下的共性:对疾病、异化的恐惧。这种加剧的共同意志高高凌驾于日常生活之上,我们多少失去了生活的个性,而以城市参数的形式存在。

在拍摄这组照片的时候,你能料到上海今天的模样吗?在漫长的一生之中,当你想到眼下围绕我们的这一段,你又将有怎样的感受?我小时候在课本里学到“日新月异”,只觉得造词漂亮,用来形容变化很时髦。然而,真正在上海生活了近三十年以后,我才体会到这个成语里的流动性,它侧重于叙述一个时刻在变化的过程——异化是城市生活的风险,亦是一种刺激的源头。这种特性似刻在城市的基因里,每一瞬间,我们都在接受一种新的秩序。而当我们稍作停息,回望往日发生的种种事件,才会突然意识到我们失去的究竟是什么。

在我看来,你的摄影作品就是一例例人造的回望契机,或者说是一种涉及时间的重构游戏。我想谈谈其中最微妙、不动声色的一张。

任性之城-18这张照片发生在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,墙纸皱乱,摆设陈旧而杂芜。一位赤裸上身的老人正吃饭,一边观看一部影视剧。摄影镜头用一种过于精确的语言叙述了老人的生活,每一则线索都可解读,充当构成这个空间不可或缺的拼图片。烟(疑似红双喜)、酒、乱叠的衣服、酱菜瓶子、机顶盒与杂乱的线,一个看上去像星巴克经典款的马克杯——这件器物暗示着老人与亲人(也许是他的后代)的交流。细节使镜头空间变得真切可信,而在此前提之上,还有两处神来之笔。一是电视机提供的一个额外场域,恰好停留在某个角色侧身特写。老人整体身姿显露一副凝神的模样,如陷深思。这似乎是对观察者的一种提示,即衰老同样意味着阅历上的优势,命运将老人放置在远去的时代,因此他正在获取一种超出我们经验的信息。这种未知不仅神秘,也搭建了多重空间的穿透。另一独特之处,在于房间顶部拧亮的小白灯,它的光甚至反射到门框上。此刻是白天,灯光并无必要,好在它很微弱,从无喧宾夺主的意图。在这幅画面中,小白灯究竟承担着何种隐喻?安全感、下降的生命活力?或只是一种偶然的存在。另外一张有别于它者的,或许是推窗见满目樟叶的照片。你知道自己的风格,隐喻时常入侵你的镜头,观众由此触及你慷慨分享的理念。一旦启动这种智性的活动,看照片的人就彻底承接观察者的身份,将眼前的画面引为自己的视角——他们进入一种新的现实,而忘了在最外层的世界里,你才是这个视角的真正拥有者。

唯一的例外便在此。在这张照片里,你突然沉默下来。老式窗户微敞,许多年里,百无聊赖的手或曾拨弄过生锈的插销。窗上的漆也落了,钉子松垮,无人在意。只是又到了新绿恣肆的季节,无论我们在怎样的运势中随波逐流,这样的时刻,仍然每年都会来……这一瞬间不供应任何意义,仅作为一个停顿。樟树举着一身鳞片似的叶,由于风的参与,日光变得轻盈多动——当你凝视这一切时,你与这些日常景象的交流也投影到镜头里,而你的自我也留存其中。

任性之城-19在自述中,你讲到想留下一些一去不返的东西。我的经历与你相似,从小生活在上海,念书、工作都未能将我输送到更远的地方。儿时因父母工作缘故,我被寄养在一位专带孩子的老太太家中。她住在方浜路支线的一条弄堂里,喜欢穿印花棉衬衫,年轻时染上抽烟的习惯,但临晚境只抽得起最便宜的“大前门”。大约十年前,一位外国摄影师偶然经过这条弄堂,拍下她临街吐烟的画面,也是她一生中最后的肖像。我至今记得那个窄小的房间,除居室外,空间都是公用的,露天水池底部长满青苔。闲时坐在窗口,等待外滩轮船的汽笛与整点轮播的《东方红》,当时我以为自己听见了这些声音,但很多年后回想起来,发现只是一种寻常的童年幻觉。

任性之城-20一些负载城市记忆的老者正在离去,热络、亲密的时代也逐渐消逝。时间的法术横亘于我们的生活中,除了加以适应外,似乎别无他法。而在你的摄影作品中,我感到了那些往日气息的重现,像阔别多时的旧友相逢于时间尽头:塑料鳄鱼玩具、把香烟别在耳朵上的男人、路灯下错杂的排线和宋体字招牌、破损的伞……在一张以公交巴士为主体的照片中,玻璃上映射出“KFC”的字样。不知你是否记得洋快餐鼎盛的那个年代,我刚念小学不久,曾有一个生日在肯德基度过。当时点了原味鸡、汉堡、薯条、土豆泥与色拉,紫甘蓝与酱都还充满新鲜感。母亲不允许我吃太多油炸食品,后来我才明白到,那种谨慎多少也出于对西餐妖魔化的认知——至少在今天,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事情了。文字作者简介:三三,年出生,毕业于华东政法大学,知识产权律师,作品发表于《花城》、《钟山》等杂志,著有短篇小说集《离魂记》。

摄影师自述:瞿凯伦,退休人员,摄影师。

前段时间,我看了一部苏联拍摄的纪录片《中国的重生》,记录的是年到年的北京、上海解放前后的景象,看得我很激动啊,一是因为那时候就有那么好的彩色纪录片,第二是看看那时候的上海街道、人的精神面貌,还有建筑,实在令人惊叹和怀念。我热爱我的城市上海,真感觉是年也拍不厌。

你说什么最吸引我,稀松平常的东西就最最好。毕竟,真实的生活中,90%是无聊,没有新奇。但在大都市繁华的背后、地标的另一面,有这个城市的深入骨髓的精气神。你别看时间过了多久,发展到什么全新的程度,骨子里的“上海爷叔”,还是有上海的味道——我一眼就看得出的,衣着打扮、气质、为人做事……我算不上是那种很“精确”的摄影师,有人说我的作品“生猛”,我只是觉得有意思就拍下来,生活其实生猛、平和都需要的。什么是美感,自然有它的规律和必要的元素,但节奏感也很重要,精良的和带有不确定性的穿插着,反而让人看着更能产生想象力。

想象力就是你摄影的个性。等待、荒诞、隐喻、从前的气息?懂的人自然能懂,有些东西一去不返,是我想留下的,魔都日常生活中的“个人经验”。

(澎湃新闻记者梁嫣佳采访整理)

“澎湃新闻/视界”发起“上海相册”项目,旨在梳理、挖掘上海摄影师群体代表性作品,从宏观、微观层面呈现给读者一系列关于上海各时期、各领域的影像,并通过与上海作家这一群体的合作,收集撰写属于上海的故事,以此碰撞出一种关于城市发展脉络新的表达方式和观看角度。(本文来自澎湃新闻,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“澎湃新闻”APP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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